靴子里的虱子

2020-02-29 16:11:22 松果小编
有时候在咨询的过程中会对病人提供的信息产生无力感。似乎无论如何进行,整个进程都在受到阻挠,时间和理论变得无效,你无法向她提供帮助,她也不打算把重要信息批露给你。 就好比,你的甲方递给你一张纸,说下午5点前截稿,要达到10万+,你问他的核心产品是什么,他不停地告诉你,他早上吃了什么,上午裁掉了哪些不听话的员工,中午点了什么外卖……总之,他就是不告诉你有关他产品的核心信息,更别提把产品拿到你跟前共同研究了,他只是想在闲聊中就分分钟达到10万+。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准确描述这种挣扎在棉花里、非常遥远的痛苦感,直到我看到了“隔靴搔痒”这四个字。那个最重要的信息就是靴子里的那只虱子,你追,它躲,你赶,它起跳,直到挤进一个安全的角落,任你隔着靴子拼命挠,始终无法到达它的位置。 01 —— 有一本书里的内容,讲的是治疗师获取病人信息的来源。在门诊,治疗师通常已经跟病人建立了长时间的治疗关系,能更直接便捷的获取病人的核心信息,出于信任,病人通常也会把核心信息主动坦露给治疗师。但是在住院病区,治疗师能看到的信息非常有限,所以,一般情况下,还是主张在团体治疗的时候配备病房的全职工作人员,以协同治疗师的身份,及时把病人每天的相关信息透露给治疗师。 对于这种“透露”,病人的反应很真实:愤怒,感觉被出卖,被羞辱。 可是,这些信息对于治疗非常重要。往往正是由于这些不愿被公开的信息,病人才拘于一个精神囚笼当中,只有下决心把它公开,治疗才能成功。对于一个既不透露个人核心信息,又想通过心理治疗解决心理问题的人,这场治疗根本做不下去。 最近又开始重温《lie to me》,这种爽剧的信息量非常大,每1分钟转换的一个镜头,主角就可以获取大量的核心信息,这些信息可能来自合作默契的助手,可能来自官方提供的可靠资料,也可能来自当事人本身,但每一个推动剧情转折的关键点背后,都是大量可靠的有关信息。 举个例子:在第一季第3集的其中一个案子中,17岁的女高中生Danielle Satrk被人正面袭击头部致死,首要嫌疑人是她的妈妈,指向死者妈妈的证据很直接: 1、Danielle死亡之后当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把现场所有证据都消灭掉了,而且Danielle的妈妈刚好没有谋杀那天不在场的证明; 2、Danielle的妈妈在描述女儿生前,母女俩最后相处时光的时候,眼泪长流却没有表情; 3、Danielle的妈妈在女儿死后仍然不断提起女儿的成绩,分数,是班里的尖子生等话题,但Danielle生前有一段时间成绩下降,母女俩还发生了一些小纠纷。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Danielle妈妈的声音令人心碎,但是当科学家Lightman(剧中通过观察微表情破获案情的最佳主角)把录像里的声音关掉后,只观察面部表情,会发现这位妈妈的脸上全程没有一丝表情,尤其是能够显露悲伤情绪的额头和眼睛附近的皮肤,没有任何变化。 再拿一个1994年谋杀2个亲生孩子的恶魔妈妈Susan Smith的录像作为对比,结论更确凿了:同样是在泪水长流的描述,同样在倾诉,但除了语调哀戚之外,脸上(尤其是额头和眼睛的位置)没有任何表情。 关掉录像里的声音,那表情好比是在念一张购物清单。 02 — 是不是觉得案子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 可是剧情安排Lightman和助理一起去了Danielle的葬礼,而且Lightman刚好得知这位妈妈近期正在打美容针,做拉皮手术,所以脸部僵硬、做不出悲伤的表情,应该也是情有可原? Lightman把嚼过的口香糖粘在一盏小台灯的灯泡上,当灯泡爆掉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Danielle的妈妈,可她的前额和眼睛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刚好证实了这位妈妈确实很悲伤,只是由于打针的原因,脸上无法做多余的表情。 案子仿佛进入死角。 怎么办呢?观察。观察葬礼现场前来悼念Danielle的同学——Danielle是被人从正面击中头部致死,可以推断凶手应该是她熟悉的人,甚至是最要好的朋友。刚好,他们发现了现场有一个非常受欢迎的女孩——根据Foster的调查,在学校越受欢迎的孩子,越会撒谎,而且刚好这个女孩在葬礼上发言的时候,脸上的悲伤表情不对称,有做假的嫌疑。但是女孩说,Danielle染上了毒品,成功把焦点转移出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紧接着发现了这所学校在巨大学习竞争压力下存在的通过服药来保持精力、治疗注意力不集中的乱象,发现了为学生成绩而焦虑的校长,进而发现了,校长通过奖励常春藤盟校推荐名额的方式,来刺激学生拼命学习。常春藤盟校,全部是美国一流名校,对于这群十七八岁的学生来说,压力和诱惑力简直致命。 信息量越来越大,嫌疑人越来越多,但是真相似乎越来越远:死者的妈妈没有理由杀她;卖给死者轻量毒品的同学没有理由杀她;校长更没有理由来杀害一个尖子生…… 这个时候,最核心的信息终于来了。 Lightman的得意助手Ria拿到了学校最新一次测验的成绩单,发现Danielle的得分非常高,跟前一段时间成绩下降的时候相比,进步飞快,最重要的是,Danielle在这次考试前一天就死了。 03 — 后来的案子越辩越明,直到找到真凶。 每一次剧情的推动,都要依赖于这些核心信息。转换来讲,如果治疗师在治疗过程中失去这些重要的信息,连最基本的推理都做不到,更别提到达真相了。 有些时候,只依靠病人自己提供的那些信息,根本无法做到准确和直接。欧文曾经在另外一本书里把治疗师和病人的关系比喻为旅途中的伙伴,相互搀扶着前进。在治疗过程中,当我们失去一些核心信息之后,就慢慢与病人形成平行的关系,既不能提供帮助,又不能携手共同到达目的地。 书里也有类似的案例: 芭芭拉,50岁,已经参加过5次团体会谈,但是没有任何治疗效果。她表达的信息模糊不清,她说需要消磨时间,她说想变得精神焕发,她说想重新建构自己的价值观体系。她强势,她经常提示自己来自上流社会而且受过非常好的教育……久而久之,没有病人愿意接近她。直到芭芭拉的治疗师从她的护理记录和她的个人治疗师那里得知:她的丈夫将家里财产挥霍一空而且抛弃了她,她的两个孩子疏远她,她贫困无依,没有任何收入,没有住处,没有工作,没有钱,她的家当都寄放在仓库里,出院后她连去的地方都没有…… 治疗师在披露芭芭拉这个核心信息的时候,用了非常柔软的方式,尽量避免芭芭拉受挫:治疗师先引导她对“自尊”这个话题进行了探讨:自尊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自尊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她为了获得自尊,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然后,治疗师引导芭芭拉与团体一起讨论她的自尊,和她的行为给别人制造了隔阂。直到最后,治疗师才指出,根据临床的一些资料,芭芭拉面临非常糟糕的情况,但是如果芭芭拉不让大家了解真实情况,不让大家帮助她,这会让大家觉得很受打击。 治疗很成功。因此,很庆幸,芭芭拉的治疗师最终捉到了这只虱子。 希望治疗师们都能找到那只虱子,也希望病人能褪去靴子,拿捏足够的勇气,主动把虱子示意给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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