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风景——心理治疗的意义

有人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套娃。最外面的一层是现实生活中你，每往里一层，都有一个不同年龄的你，可能是1岁，3岁,5岁，8岁，10岁……成长中的每一个创伤性体验都有可能带来成长的停滞，而每一次停滞，都成为我们人格的一部分，驻留在我们的内心，也影响着我们应对现实的方式和能力。 我们常常会看到，有时候人会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中表现出不太符合他的年龄、身份或者教养的一面，比如人际紧张、舞台恐惧、对指责的过于敏感、对关系的不信任、回避感受、恐惧权威、分离焦虑、低价值感等等，这是因为这些特定的情境激活了一个人某些创伤性体验，他也因此丧失了自己本具有的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智商和认知都暂时归零了，他已经退缩到了该创伤发生的那个时间点，以当时的年龄和能力来应对眼前的困境。这种反应模式几乎都是在潜意识中发生的，属于完全的“自动化反应”，所以通常是自己难以觉察的、别人难以理解的。以儿时的方式和经验来应对眼前的困境，无异于刻舟求剑，从这个角度来说，人受困于过去，是不自由的。所以心理咨询（精神分析）是一个关于时间与自由的工作。 举一个例子，比如，年幼丧母或者被寄养（第一抚养人不是妈妈）的孩子在成年后面对所有的分离（毕业、失恋、离婚、丧偶或者成年子女离家）会比一般人更痛苦，甚至难以承受。因为他感受到的不仅是眼前的、现实中的分离，还有内心里没有被疗愈的年幼时与母亲分离的伤痛。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给孩子带来的创伤几乎是毁灭性的，因为孩子不能独立存活，必须依靠成年人（尤其是妈妈，妈妈是孩子物质和精神的供给者），分离对孩子而言，就意味着自己的死亡。而分离给成年人的伤痛却是能够承受的，因为成年人有能力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一个人的幸福感不取决于他遇见怎样的人、遭遇怎样事，而取决于这些人和事给他怎样的感受。这就是一个人内心的风景，这些风景也是他的生活。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电影，《时间旅行者的妻子》。男主的母亲在他六岁时车祸去世，而他活了下来。他有穿越时空本领，于是，他无数次地尝试回到车祸发生的那一刻，想要挽救母亲，都未能如愿，他只能安慰那个目睹车祸的年幼的自己，给他披上一件外套，告诉他，别害怕，你会活下去。他也终于明白，穿越时空的特异功能并不能改变过去。 命运仿佛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也会在女儿五岁时，命丧于意外。纵使他可以穿越时空，到未来去看望十岁的女儿，十岁的女儿也能回到现在来看他，但他们都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随时时间的临近，五岁的女儿能预感爸爸即将死去，除了难过，害怕，什么也做不了。在他即将离开的一天，他看见院子里一个大孩子在陪女儿散步。妻子问他，那是谁？他说，那是我们十岁时的女儿，她回到现在，来帮助现在的自己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 好温暖的场景…… 这个场景就好像一场心理治疗。童年的创伤是因为孩子的弱小、无助和独自面对。如果孩子的感受给大人看见、被理解，孩子就能得到接纳、陪伴和支持，事件本身并不会带来创伤。如果这个工作没有及时到位，可以借由心理治疗师来完成。心理治疗师比电影中十岁的女儿更有力量，陪同来访者回到创伤性的时间点和情境中，通过看见、理解、接纳、支持和力量，也帮助他看见自己的伤痛和在创伤中存活下来的生命力。来访者能从这样的体验中学习放弃改变过去的妄想，学习哀悼丧失，学习照看自己，最终，来访者能内化治疗师的形象，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就像电影中男主的女儿那样，具有自己抚慰自己的能力，以成年人的方式面对现实中的困难。 最高的自由，是心灵的自由，是不受限于过去，活在当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