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后，你是谁？

一个女孩的诉说

        有一个大学女生找我咨询，她说，她总是在强迫自己笑，因为别人说她板着脸显得不友善，可是在她想笑的时候又努力忍住，因为她觉得她不应该这么高兴，像个坏女孩。她说她很烦恼，上课的时候也想着怎样伪装自己比较好，强迫自己看书，也会无法控制地走神。总是在害怕，觉得虽然会发生不幸的事，似乎不停地思考才能稍微得到一点掌控感。

        我听了，好像抱抱她，告诉她，“亲爱的，放松一点，你本来的样子就已经很好。”

        女孩的诉说让我心头颤动，因为，曾经二十多岁的自己一点也不比她活的轻松，她的故事触动了我的内心。她又是这样聪慧，能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内心冲突，这样的自知力，再多一些自我认识和成长，我想，她会很快遇到一个更好的自己。

痛苦的形成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称，人有五个层次的心理需要：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需要、自尊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所谓自我实现的需要，通俗的说，也就是成为自己。

        可是我们又怎样成为自己？

        任何一个有机体，都拥有一种评价自身经验的能力，它称为“机体智慧”。个体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与现实世界发生互动，不断地对这种种经验进行评价。这种评价不依赖于某种外部的标准，而是根据有机体自身产生的满足感来评价。例如，婴儿饥饿时能够吸到乳汁，冷的时候能加一件衣服，他就会喜欢。根据进化论，有机体根据自身的评价，不断地迈向成长和进化。

        而对于一个孩子，父母最容易以爱的名义，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孩子的身上。父母之所以这样做，常常是因为抱有一个传统的观点——孩子是一张白纸，我们怎么塑造，孩子就会长成什么样子。

        孩子真的就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吗？根据意大利教育学家蒙台梭利的说法，孩子在一开始就有一个精神胚胎，这个胚胎中藏着心灵成长的密码。并且，只有孩子通过自己的行动、感受和思考才能解开这个密码。

        比如，孩子喜欢把玩具摔在地上，他觉得很好玩，很快乐，但父母说：“不行！你这个坏孩子！”孩子想出去玩，父母说：“不行！外面在下雨！”

        孩子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被接纳，而因为孩子天生对父母的依恋，所以为了讨父母的喜欢不再做这样的事了。久而久之，不行、不行、不行……这样的声音愈走愈深、愈走愈深，变成了小孩子内在的一部分。他的行为不再受有机体评价的指导，而是受内化了的父母的指导。

        这样的行为是基于害怕而讨好别人，宁愿让别人感到满意，而忽视自己的感受，不能实现作为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原始心愿，就会出现一种困境。而这，是痛苦的根源。

越来越摘不下的面具

        当父母的声音一点一点地走进了孩子的心里，变成了无意识，指导自己的行为。这时，他就不需要父母了。当他做一件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时，内在有一部分会说：“不行！”他会开始害怕——也许爸爸在看他，或是妈妈在看他——他会有罪恶感。

        当你做一件事，你以为你是自己选择的，你以为你有自己的个性，其实并不是，那只是一种人格模式而已。它是一种在你身上、在你的内心里，被你的父母、学校、社会、各种的学者所灌输出来的东西。从幼儿园到大学，不停地灌输、塑造，使你适合这个既定的社会。

        人格模式(personality)不过是一张包装纸，它源自于一个很美的字（persona），意思是面具。在戏剧里，演员会戴上面具。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从小被制约成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这样的人面面具，被称为人格，和真正的面具有什么两样？

        想一想，如果你正在洗澡，就一个人——在你的浴室里，你可以把面具放在一边，即使是很严肃的大人都会开始唱歌，觉得轻松。因为你处在不受干扰的空间里，但如果你突然觉察到浴室外面有人，你马上又换成一个人，你又变得很严肃了，你会开始依照该有的样子来行动。这就是人面面具，你又回到包装纸里了。

        我的弟弟是一个有创造力的美术老师，这幅名为“面具”的画，刻画出人类真实的恐惧和痛苦。这样的老师，因为看到了自身的黑暗，和人群的痛苦，有着深深的慈悲，必定能够教出有活力和灵气的孩子。

愿你成为真实的自己

        难道只因为小孩子要依赖大人来得到食物、衣服，我们就有权利去剥夺他的自由意志吗？

        随着人类渐渐地进步，便开始察觉到许多种类的奴役。不久前，我们才开始察觉到最大的奴役发生在童年，以前从没有人这样想过。有谁想得到小孩子是奴隶呢？父母爱他、为他牺牲了自己，而他是自己父母的奴隶？这看起来很荒谬。但是现在，随着对人类更深入的领悟，越来越多的智者已经发现，小孩子是被剥削得最厉害的人。当然，这种剥削是在爱的表象背后进行的。

        并不是说做父母的很清楚他们在剥削小孩子、在强迫小孩子变成奴隶、在把小孩子变笨，他们想要把小孩子制约成博士、医生、科学家，这一切努力，都是在剥夺孩子成为自己的权利：他们并没有觉知到这些，但就事实而言，这并没有造成什么差别。

        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有无穷的可能性和潜力，如果他能在不受别人阻碍的情况下，得到允许、帮助来发展他的个性。我们将会有一个很美好的世界，将会有多采多姿的天才。天才很少出现，并不是因为很少有天才出生，而是因为要逃开社会的制约过程，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偶尔才有一个孩子设法逃出它的魔爪。比如佛陀、耶稣，比如爱因斯坦、乔布斯、巴菲特。

        作为一个已经被奴役的人，我希望跳出这样的循环。告诉自己，放掉所有的恐惧吧，没有什么好怕的。愿我活出真实的自己。